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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开招亲的告示张贴在朱雀大街与东西两市人往人来最热闹的地方。不出一个时辰,消息便传遍上京城。

告示的内文十分简单,煌府的少主公开选亲,被选中的人即成为煌府少夫人。

选亲的条件也十分简单,上京城凡年十八以下,未曾婚嫁且身家清白的姑娘皆符合参选的资格。

但条件简单,过程却繁琐严格。必须先通过初选。初选后为复选;过了复选,接着决选第一试及第二试,最后一试则由煌府少主亲会钦点。而且,过了这关,才能得知下一关的难题是什么。每一试凡未能过标准的,立即被淘汰,丧失晋级的资恪。

「哎!这简直在考状元嘛!」告示前人头钻动,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好不容易钻到最前头的胡姬儿,看清告示内容,就被浇了一大盆冷水,浇熄一腔的兴匆匆。

更可恶的是,居然规定十八以下才可以报名!二十、二十一又怎么着了?会咬人吗?

「什么跟什么嘛!」四仔也不快的啐了一口。

选亲的条件那么严格,跟考状元一样必须通过县试乡试会试殿试过五关斩六将的,还给限制了年龄,这还有什么戏唱!

「走吧,四仔。」

「就这么算了?胡姐。」

「我说四仔,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?」胡姬儿翻个白眼。亏她平日那么「谆谆教诲」,四仔那颗蠢脑袋竟仍那么不开窍,居然问她是不是要「算了」!

别的也倒罢了,偏就那句「年十八以下」,教她气血沸腾,一口气哪咽得下,斗志全涌上来。

「那妳打算怎么办?胡姐。」四仔一双灵活的大眼不老实的贼溜起来。

「该怎办就怎办。」胡姬儿那双盈水的眼儿同样的贼溜。

四仔兴匆匆的搓着手。「要不要我先混进煌府里打点打点?」

前几回算他们运气背,「偷鸡不着蚀把米」;可这回那个煌府少主他们都亲眼瞧见过,货真价实的「一表人才」

「玉树临风」的翩翩俊公子。光想,劲头都来了。

「当然喽!」这种时候最用得着四仔。「你先混进去,跟那些人混熟了,以后就好办事。不过,小心避开那个煌管事就是。」

「这我省得。那家伙是只老狐狸,要碰着他,就没戏唱了。」

「看吧!等我成了煌府的少主夫人,看我怎么整治他。」说得好象吃饭睡觉那么简单,好似煌府少主夫人这位置探囊可取般容易且唾手可得。

「那我这就过去……」

四仔身子一转,动作滑溜得像条鱼。胡姬儿一拽,拽住他衣襬,将他拽了回去。

「不急。我问你,四仔,我记得冯婶婆有个亲戚的亲戚的表亲,好象在煌府里当差。是也不是?」

多一层关系,就多一点去路或办法。杂院里多半的人就是有那等能耐,东扯西扯,关系再远,就是有办法与哪家的谁或谁扯上关系!尤其是那些在大户里当差的执事,甚至小厮。只要能扯得上关系,管不准运气好就能在里头谋得一份差事。

「好象有那么回事。要不,冯婶婆那远亲的远亲怎上煌府去说媒。」

「我想也是。」要说她胡姬儿没多大本事,她就记性好。「你先到市集酒坊打壶酒,然后买两三样下酒的小菜,顺便再买点『锦记』的糕点。冯婶婆就爱吃那家的点心。」塞了点碎银给四仔。「小心别把酒打翻了。」

「我办事妳放心!」四仔捏捏碎银,咧开嘴一笑,钻过人群去了。

胡姬儿噘噘嘴,想学一旁不知哪家的丫鬟那样,秀气的取出绢子擦汗。摸索了半天,泄气的放弃。她哪有那种文绉绉、婉约又秀气的东西!什么绢子丝帕!平时她哪会用那种东西,袖子一擦就是了。

她拉起袖子朝脸上一抹,像抹脏桌子一样抹掉额头的细汗。

一旁那个丫鬟见了,红帕子掩住口,偷偷的笑她。胡姬儿恼羞成怒,用力瞪她,还不满的哼了一声。

用条帕子就有多了不起!

回头看她不绣它个十条二十条她就输给她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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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来,冯婶婆,再喝杯酒,吃点小菜。」胡姬儿与四仔窝身的小屋里,胡姬儿殷勤的帮冯婶婆倒酒夹菜,满脸谄媚的笑得可以开菜花。

冯婶婆有便宜当然不客气,咕噜一口就把酒吞下大肚里下去,又贪心的连吃了几口小菜。

「我说姬儿,」礼多必有诈。冯婶婆睁开一只小眼,半瞇着斜瞄胡姬儿。「妳这又请我喝酒的,又请我吃这一桌小菜,究竟在打什么主意?」

胡姬儿立刻在开了一脸菜花的笑中又努力堆上一坨殷勤的笑。说:「冯婶婆,我记得妳有个亲戚的亲戚,在煌府里当差,对不对?」

就说嘛!怎么没事会突然请她这老太婆又吃又喝一桌的好酒好菜!

冯婶婆睁开另一只像是睡蒙了,眼皮浮肿的小眼,多疑的反问:「妳问这做什么?」

「有没有嘛!冯婶婆。」胡姬儿撒赖不答,殷勤的又替冯婶婆斟杯酒。

「妳不都打听好了?还问我!」冯婶婆也不认真追问。「我是有个表姨的小表舅的亲家在煌府里当差。不过,妳找我没用,煌府这当口不招丫鬟。」而且,以胡姬儿的年纪,也过龄了,谁还要她?就算能签了合同,给的价也不会高。

「啧!谁要那个!」胡姬儿不屑的嗤一声。

「要不,妳图什么?难不成妳想煌府少奶奶的位置……啊!」冯婶婆以为胡姬儿心太大,口气还讽刺,突然想到传遍上京城那个煌府告示,像被针戳了一下,嗓子粗嘎的叫道:「不会吧!?姬儿,妳真的在打煌府少奶奶位置的主意?」

胡姬儿笑花脸,对冯婶婆的大惊小怪拍手笑说:「就是呀!冯婶婆,妳真聪明!」

冯婶婆摇头。「不是我要泼妳冷水,姬儿。我劝妳还是不用奢想的好。」

「这怎么是奢想!告示不是说,只要身家清白、未曾婚嫁都有资格吗?」

「话是那么说,但妳想想,煌府是什么样人家,会随便找个低三下四的姑娘当主母吗?还不是找那些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。」

「我可不是什么『低三下四』的女人哟!」胡姬儿凶悍的叉腰。

「我不是说妳。我只是劝妳别痴心妄想,白花力气。」

「这不叫白花力气,叫抓紧时机。」

还真是不死心!冯婶婆耐不住,摇头又晃脑。

「妳别再摇头了,冯婶婆。」胡姬儿的企图生笔不受影响。「我跟妳说,煌家是从商做买卖的,虽是商人,在上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。他们要真想与其它官家富户联姻,不必等到今日。况且,那么多皇亲国戚,何必公开招亲。多此一举。」

似乎有些道理,冯婶婆被说动。不过……她贪心的吃两口小菜,又连喝两口酒,餍足的吐口大气,说:

「如妳说的,煌家是从商的,可哪个商人会做亏本生意?」仍有疑惑。

「就是不做亏本的生意,才要公开招亲,一个个挑选,免得讨了个有瑕庇的,又不能退货,那才亏大了。」

比喻真粗俗。冯婶婆听了也不禁摇头。

「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。我说姬儿……」

「机会正从天上掉下来,摆在眼前哪!」胡姬儿抢着插嘴。「我要成了煌府少奶奶的,会有妳好处的,冯婶婆。妳没听说一人得道,鸡犬跟着升天?妳不会吃亏的。」

书生大概只教胡姬儿认字写句的,没教她怎么用;或者是胡姬儿自己不肯用心,一知半解,胡乱引用。

好在冯婶婆是个粗人,不懂咬文嚼字的学问,但她倒听出了可能会有的好处,小眼瞇了瞇,却并未被冲昏头。

「上京城那么多雍容华贵的千金闺秀,妳哪选得过人家!我劝妳还是打消这主意。」顿一下,喝口小酒润润嗓子,又说:「再说,林大在煌府里做活忙碌,不随便见生人的。」

「所以我才想请冯婶婆妳帮我说说嘛。」胡姬儿涎着笑拿出四仔买回来的糕点。「来,冯婶婆,吃块栗子糕。我记得妳最爱『锦记』卖的小点心,对吧?这可是我让四仔特别买回来孝敬妳的。」

盒子里摆着桂花、栗子、绿茶及核桃四色糕点各两份。色彩鲜艳,香味扑鼻。冯婶婆一见,浮睡的小眼顿时撑开来直瞪着糕点,喉咙咕噜一响,吞了一大口口水。

「不过,也不是不能商量的。我去说,林大好歹会拨个冗见见妳。」立即改口,伸手抓起一块栗子糕贪心的咬了好大一口。

「那就先谢谢冯婶婆了。我要发达了,绝不会忘记妳老人家的。」殷勤的斟热茶给冯婶婆配糕点。

把整块栗子糕咽下肚,冯婶婆犹不满足,贪心的觑了糕盒几眼。

「尝尝桂花口味的吧,冯婶婆。」机灵的胡姬儿马上拿了块桂花糕到冯婶婆面前。

冯婶婆也不客气,把桂花糕塞满牙缝,呷一口热茶,满足的呃出口肚气,说:

「难得妳有这份心,赶明儿我就带妳到林大家一趟,介绍你们认识认识。」

「多谢冯婶婆!」胡姬儿眉开眼笑。

冯婶婆摆摆手。「不是我泼妳冷水,姬儿。就算林大能帮妳,也是有限。这种事怎么看都没指望,我真是为妳好,劝妳别白花那个力气。就算煌府不计较出身,但上京城随便一家闺秀千金就将平凡人家的女儿比下去,更别说咱杂院……」她摇摇头,言下之意大不必言明。

「冯婶婆,妳怎么长他人的志气,灭自己的威风?」胡姬儿大大不以为然。

「我只是提醒妳,不忍心妳白花那力气工夫。再说,我记得告示里说的是要年十八以下,妳早过龄了,今年都要二十一喽。」没被四色糕点冲昏头,冯婶婆想起了重点。

「呸呸呸呸呸!」胡姬儿连呸数声。「谁二十一了?我才刚上十八而已。」

「十八?妳这话诳谁都成,想瞒我?我可是连妳肚里长几条虫儿都一清二楚。」

「我就知道我们这杂院了解我最多的就是冯婶婆妳。」

「那还用说!」

「所以喽,」胡姬儿诡异一笑,凑近冯婶婆。「这件事也只有妳能帮我。」

见胡姬儿笑得那么诡异,冯婶婆不禁狐疑起来。

「妳究竟在打什么主意?姬儿。」

「我能打什么主意?」胡姬儿笑得更讨好。「只不过想请冯婶婆充当一回稳婆而已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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碧柳青青,垂挂在覆着淡青琉璃瓦的亭子旁;春风徐徐,吹拂着安坐在亭内的两帧俊美秀逸的身影,吹动了左首那名眉清目秀的公子绾发的束带。右首那名同样俊秀清雅的公子,迎着清风,悠闲的观赏着亭前翠绿的湖色及倒映的湖面风光,竟轻轻吟哦起来。

天光湖色,碧柳雅亭,加上两名儒雅清俊的公子,怎么瞧,这景致都令人赏心悦目。

可如果这当中有不讨喜的人在,那就令人不太愉快了。

「你怎么还在这儿?」一踏进亭子,瞧见煌辰月身旁的上京城司坊令秦世玉,煌辰星的脸色便垮下来。

「我来是客,瞧你一脸不豫之色,这哪是待客之道。」秦世玉轻摇折扇,顾左右而言它。

「是客就不会三天两头跑到人府上骚扰。」相识经年,煌辰星口气态度一点都不客气。

他自顾坐下,一旁随侍的小丫鬟立刻奉上芳香扑鼻的清茶。茶清无杂质,用的自然是上等茶叶沏的。煌辰星却拿它漱口,将残余的茶水随意一倒,好巧不巧就倒在秦世玉脚边不远处,溅了几点渣渍在他靴子上。

「当心点!盼盼姑娘特地为我绣制的靴子都教你溅湿了。」程盼盼是「万香楼」的花魁,色艺双全,上京城一干公子皆拜在其裙下,与之吟诗唱和,引为红颜知己。

「小菊,快帮司坊大人拭净靴子。」煌辰月赶紧吩咐丫鬟。

「不必了。不必理他。」煌辰星制止。对秦世玉冷冷的。「靴子脏了,就赶紧回去换下,免得辜负了盼盼姑娘一番美意。」

「大哥……」煌辰星对待秦世玉此种态度,煌辰月反倒过意不去。对方毕竟是司坊令,虽说彼此交情不浅,不讲究太多礼数,可煌辰星也太不客气。

秦世玉对煌辰月扮个鬼脸,拢起折扇指指煌辰星,摇头说:「真不知我是哪里招惹他,如此讨嫌。」

煌辰星瞪他一眼。「你当真会不知?我问你,你今天又来做什么?」

「来跟你报喜讯啊!」秦世玉露出半脸狡桧笑容。「恭喜了,煌管事。我们坊尹大人决定让他的掌上明珠参与煌府的选亲。坊尹千金不仅长得花容月貌,更且知书达礼,才色俱全……」

「闭嘴!」煌辰星吊白眼,根本听不下去,转向煌辰月。「辰月,下次这人要再上门如此胡说八道,立刻叫人给赶出去,不必跟他客气。」

「大哥,司坊大人也是一番好意……」

「嗳,什么大人大人的,如此见外!」秦世玉不识相的插嘴。「咱们结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,辰月,你就喊我一声『秦大哥』便可。你说是不是,辰星?」嘻皮笑脸的转对煌辰星。

煌辰星打鼻孔重哼一声,哼得阴阳怪气。「秦世玉,你该不会吃饱撑着,来这里说些无聊的话?」

「唉!」秦世玉忽然叹口长气,叹得十分作戏,还一脸无奈兼无辜。「你道我真喜欢来这儿讨嫌?我也是有令在身,奉我们坊尹大人之命来探探情况。谁让你没事贴出那张选亲的告示?我想置身事外都不行。」

「选亲的是辰月,跟我没关系。」说得全都是他的责任似,教煌辰星极是不痛陕。

「怎么会没关系?辰月选亲,招一大班姑娘来,你想你脱得了身吗?」

煌府行事再低调,毕竟不是普通人家,有什么风吹草动,上京城其它大户人家不会不留意。煌辰星虽将主位让给辰月,自称管事,但煌府大公子还是不会被当成下人搞混的。

「怎么不能?」但不管对内对外,煌府主子名义上都是煌辰月。所谓名正言顺,煌辰月的地位身分倒也不容辩驳。

秦世玉与他们相交得久了,自然明白内情,也了解煌辰星的脾性。煌辰星迟迟不肯娶亲,他愈是投其所恶,每每上门撩他一撩,搞得煌辰星一见他就没好脸色。不过这倒也反衬说明,他们的交情足够到容许秦世玉如此讨嫌、煌辰星如此臭脸面。

「季总管会那么轻易放过这难得好机会?」

简直是故意招白眼!煌辰星果然没好气说:

「我没那意愿,季伯不会强加勉强。」只不过,那唠叨的功夫却有他受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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