尤氏一听这话，护犊子的本性就在瞬间醒来，脸上虽是尽是泪痕，充满了愁眉苦脸的气息，却还是瞪了冯妈一眼道：“忘了自己的身份不是？哥儿的坏话，也是你该说的？”

冯妈到底是苏家的老仆，油条本性亦是复苏，听了这话不惊反是哼笑一声，却也没再说什么。

尤氏见明尚垂着双手，恭恭敬敬地站在门间，仿佛很同情似的。忙换了一副温和的脸，接过女儿递上来的热毛巾擦擦脸。妆虽是有些花了，但在明尚看起来，这位不再年轻的妇人，还保持着她年轻时的风韵，举手投足皆是一副贵妇的做派。她叹了口气，对明尚苦笑道：“我家的这些琐碎小事，让明公子见笑了！”

明尚很吃惊她竟认识自己，不过做邻居也有些日子，自己成日里也会送苏绾心回家，大约这位贵妇也在背后打听过自己的身份。所以她认得自己，才是一点也不奇怪。

“伯母不必说这样的话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。这个，晚辈是懂得的！”明尚很恭敬地上前，先是按着新规矩鞠了个躬，然后直起身子看了看已经羞红了半边脸的苏绾心，鼓了股勇气说道，“伯母，说真的，您家刚搬过来的时候，我就注意到了绾心……我，很喜欢她……希望伯母不要反对我们的来往……”

尤氏眼里虽是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惊诧，却只是一瞬间的。她侧转过脸看着女儿娇羞无限的脸，也什么都明白了。尤氏虽不舍女儿太早出阁，在京中之时便与苏晋淇一道，对女儿交友“严防死守”。后来搬来泠川城，细心的尤氏早就发觉这位“邻居家的公子”对自己的女儿无微不至的照顾。她心里虽是担心女儿，却又看到明尚彬彬有礼，谈吐不凡，这才私下打听，明家是前清贵族。明尚自幼受到西式的教育，读书运动样样优秀，更写得一手好字，明家每年的春联便是明尚的手笔；在苏宅，时常还能听到明尚拉小提琴，那琴声婉转悠扬，如泣如诉——尤氏倒与苏晋淇暗地里商量，明尚这般优秀，又是出身名门，他们也就默许了明尚跟女儿的来往。

不过，尤氏今日倒也见识了明尚的胆识，这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，竟敢上门来与自己说不要反对他们来往！虽是新时代了，对女性的管束并不那么严律了，却也不是那般随便的。尤氏含笑道：“小尚的人品才学，我倒是听说过不少——只是，这家里的大事小事，倒都是心儿的父亲做主。一切，得待他回来再做决定。”

明尚听他对自己称呼已改，便也明白尤氏并不反对他们的来往。心里虽喜滋滋的，可因他良好的教育，也并未表现出来。他最是明白点到为止，今日已表明了心迹，却也不好再近一步，于是对尤氏深深一躬，又掏出一盒从两广带回来的珍珠作为礼物送给尤氏，便是再三告辞，从苏宅退了出去。

苏绾心一直偷瞧母亲的脸色，见她听说自己在跟明尚交往，竟比刚才脸色好了很多，这才舒了口气道：“妈，你都知道了，不会反对我们吧？”

尤氏本想说：若妈反对，也不会有今日的事了。可她偏偏也想试探女儿的心思，就是不做声，端起茶盏却是没茶水，暗暗瞪了冯妈一眼，却一句话都没说。

苏绾心见母亲这样，心里本是落了地的石头，却又悬了起来，正想告了回自己屋去，母亲却开了话头道：“你跟明尚，什么时候开始的？”

“什么时候开始的？哎呀，妈，您想哪里去了？我跟明尚不是您想象的那样！”苏绾心急了，脸上本是羞涩的红润化为一抹浓烈的焦虑，抢白道，“我……唉，我跟您说不清！我们，我们就是……就是普通朋友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