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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少奶奶,二姨娘来了。」门口的奴婢走进。

艳衣还未做出回应,就听见二娘乔氏的声音穿透屏风而来——「艳衣?」

「是。」她在心里叹口气,绕过屏风走出内室,她不用多费心思也明白二娘所谓何来。

前些日子翟亚坤——二娘的儿子——让相公给关在柴房里,至今仍不许他出来,二娘天天上她这儿求,她实在有些疲於应付。

见艳衣走出,乔氏立即这退自个儿的贴身奴婢。

「二娘。」艳衣福个身。

「不用多礼。」乔氏走到她眼前。「怎么样?坤儿今天能出来吗?」

艳衣注视著乔氏红肿的双眼,这些日子二娘可算是天天以泪洗脸,连丰润的脸蛋似乎都消瘦了些。

「我至今仍说不上话。」艳衣叹口气。「每次我只要提到五弟,相公便转开话题。」

「可都五天了……」乔氏心急道。「大公子的气还没消吗?坤儿再这样下去,可要送命了……」语毕,她呜咽地哭了起来。

「二娘……」艳衣拧住眉心扶她坐下。「您别自己吓自己,虽说是柴房,可还是给五弟送了棉被,也没让他饿过,不会有事的。」

「你不懂,坤儿没受过这种气,心里头不快活,今早我去瞧他……」她抹抹泪,继续道:「他说再不让他出来,他就不吃东西了,宁可饿死也不要一辈子被关在柴房里,你给我说说……」她抓住滥衣的手腕。

「有这样折腾人的吗?把我的坤儿当犯人了是吗?好,就算是犯人,也得先过堂,让青天大老爷问过话後再定罪是不?现在呢!没有,什么都没有,凭著大公子一句话就把人给拿下、给锁了,这还有天理吗?」

「这件事有些复杂……」

「我知道,坤儿是有不对的地方。」她拭苦泪,「你们让人欺负,他没出来帮忙是他不对,对这事儿我没吭过半句话,他是该罚;可都五天了,好歹让他出来透透气……」

「二娘,你抓得我手痛。」艳衣因疼痛而不得不打断她的话,她的指甲已陷进她的肉里,

「哦……」乔氏愣了下,而後放开她的手,以手巾抹去脸上的泪痕。「这些日子,我什么也注意不到,连吃东西都没了味儿。」

艳衣不著痕迹地揉了下手腕。「我会再跟相公谈谈。」

「不用了。」她抬手加强语气。「我本来是不想在大姊跟前说什么的,可既然你这做妻子的说不动自个儿的夫婿,我只好去求大姊了,由她这做娘的来说说儿子,总行的……」

「这样不好,」褴衣急忙道,若这事再让婆婆给掺和下来,恐怕没完没了。

乔天根本没听进她的话,只是接著道:「就算坤儿犯了错,可他好歹是翟家的子孙,但这屋子里的人对他连狗都不如……」

「二娘。」艳衣急忙打断她的自怨自艾。「我今天会再试试——」

「不用了。」她吸吸鼻子,站起身。「这事我还是自个儿来,人说求人不如求己,说得一点也没错。」

「二娘。」艳衣阻止她离去。「婆婆今天不太舒服,我想您也不愿让她更烦心吧。」

乔氏看著她,似乎这才听进她的话。

「娘今儿个起来头又痛了,」滥衣说道,「所以我想……」

「怎么,现在连你都能叫我做什么、别做什么了吗?」乔氏的语调忽然尖锐起来,像是让人刺到了痛处。

艳衣见她原本平和的双眼凶狠起来,缓道:「不,我没这意思。」她垂下眼,不与她正面冲突。「二娘莫要误会。」

乔氏吸口气,唇上的痣轻颤了下,涂著大红蔻丹的右手紧握巾帕;「我听人说你处世俐落,大公子会娶你进门也就是看中你治家的能力。」她上下打量她。

艳衣没说话,只是低头瞧着二娘脚上的绣花鞋,据说二娘的父亲原是街上做小买卖的,她自小跟在父亲身边帮忙,与人周旋,口齿练得伶俐,可嫁入翟家後收敛不少,尤其十年前差点让公公翟治临休离,自此除了碎念抱怨些琐事外,没人再见她「发威」过,看来她今天要破戒了………

「说老实话,当初你要进门,大姊本是不答应的,若不是我在她跟前说了几句,你与大少爷的婚事不会如此顺利。」

艳衣依旧无语,思绪飞快地转著。

「再怎么说,翟府在扬州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彻,可你只是市井出身。」她又坐回椅上,瞧著自己手上的金镯子,无意识地拨弄著。

她是市井出身,难道她不是吗?一种荒谬的笑意浮上艳衣心头。

乔氏抬眼瞧她。「我知道你在这个家必须战战兢兢的,不想做错任何事,更不敢劳烦到翁姑,可讨好了东家,就不免得罪西家,这道理你该懂。」

「艳衣不明白。」她装傻著,希望能拖些时间。「还望二娘指点。」

「我是过来人。」乔氏抬眼向她。「你心里想什么我不会不清楚。」

艳衣轻挑翠黛,这下是真不知她在说什么了。

「你是想著嫁进来後,下辈子衣食无缺、不愁吃穿,连带地你那些个弟妹也能沾些光,有些余荫。」她低头抚著绣花的袖口,感受丝滑的质地。「听人说你能言善道,才在大公子面前说弄几句,他就倾心想娶你,表面上说是看中你治家的能力,可这些话瞒得了别人,却骗不过我。」

「是吗?」艳衣随口应一句。

「别想著二娘是没见过市面的人,你这点心思别说我摸透,我想大姊也不会不明白。」她瞧她一眼,「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,我也不在乎,可既然你有本事让大公子娶你进门,要他放了坤儿应该也不会太难,你若不想我闹得鸡犬不宁,就拿出点本事让人瞧瞧。」

艳衣没吭声,眼睑垂得更低,听她继续道:「人说家和万事兴,你该懂我的意思。」

「艳衣明白。」她低语。

「那就好。」乔氏拍拍她的手,眼神柔和起来。「别让二娘吓著你,我也是心急了,今天我好意跟你说些体己话,别以为进了这宅于是来享福的,这儿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。」见艳衣动了下,她微扯嘴角。「怎么?怕了,别说二娘存心吓唬你……」

「不,艳衣明白,多谢二娘提醒。」她说著表面话。「我会再跟相公说说。」

「如果你存心欺我……」

「二娘说哪儿去了。」她温和地打断她的话。「都是一家人,怎会欺来欺去的?」

乔氏瞅著她,似在揣度她的话,

「五弟的事我自当尽心,只是相公的脾气……」她故意停顿了下,眸子低垂,「前些日子我贰弟不过喝醉酒,相公便要人拿水浇他,还差点将他丢到江里去醒酒,我拦都拦不住,唉!他的脾气……二娘是知道的……」

听她这一说,乔氏拧下眉;「这事……我听下人说了些……」

「我若真有本事,立刻就要相公给我跪下赔礼了。」

乔氏笑了声,随即轻咳著以巾帕掩住嘴。「说什么,哪有做丈夫的给妻子下跪。」她假声又咳了下。「不是我要为难你,打你进门起,我就把你当自家人看,可你必须明白坤儿是我的命,前些日子大公子要他去当运卒,做些低三下四的工作,我可有说什么?但这回实在是太过分了,关了他五天,若我再不管,他让人饿死了都没人关心——」

「二娘言重了。」艳衣见她又开始激动起来,急忙插话。「五弟的事我自当尽心。」

「还有月银的事,竟然扣著三个月不给,这不是要我们母子喝西北风吗——」

「夫人、夫人,不好了!」外头传来的惊叫声让屋内的两人同时看向门口。

冬黎惊慌地跑进来。「夫人……」她一边喘气,一边指著外头。「蜜蜂……蜜蜂……」

「蜜蜂怎么了?」滥衣抬手示意她慢慢说。

「好多的蜜蜂,她们……红笙小姐跟浅舞小姐打到了蜂窝……蜜蜂全跑出来了——」

不等她说完,艳衣已冲了出去,冬黎则紧跟在後。「夫人要小心,蜜蜂螫了好多人。」

下了阶梯,艳衣直奔花园,才跑几步就听见此起彼落的尖叫声,园子里的奴婢仆人,有的拿扫帚,有的挥舞双手想赶走蜜蜂,有的则是漫无目标地跑著,有些奔进屋内关上门。

「小舞,红儿。」滥衣喊著,焦急地梭巡著,在瞧见两人尖叫著东奔西窜时,她急忙跑向两人。

「夫人。」冬黎出於本能地拉住她。「小心。」

「先去请大夫,再找个养蜂人进府。」艳衣快速地吩咐著。

「是。」冬黎回应的同时,艳衣已跑上前,

「躲进水里。」艳衣朝一帮惊慌失措的人喊苦。「跳到湖里去,护著小姐。」

奴仆们一听见她的话,全往湖面跑。

「啊——」浅舞尖叫著跑向她。

艳衣看著妹妹四周的蜜蜂,不觉浮出一抹苦笑,突然觉得全身都抽痛起来,看来皮肉之苦是免不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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