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回第五章  寄秋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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近乡情怯。

漂泊了多年,直到今日才知这句话的深意,越是靠近越是害怕,期盼的心情忐忑不安,如万蚁窜动般骚扰着不确定的心房。

不想面对一个醉酒的神父,延迟一日后的季靳在隔天清晨敲开教堂大门,吵醒了做完早课又睡回笼觉去的保罗,开始芬多精围绕的一天。

心是期待的,但毫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,除了指尖细微的颤抖外,他平静的像门口那棵老松树,八风吹不动。

他的眼落在圣坛旁一架老旧的黑色钢琴上,心灵弹奏着变调的恶魔安眠曲,安抚自己纷乱的思绪。

梦中的慈颜可否重现,等待的尽头会是一片蔚蓝吗?

「嗯!这个教堂看来很眼熟……」似曾相识,好象常常看见。

戴起老花眼镜一瞧,保罗神父啊地一声轻拍额头,直说自己老了,犯起胡涂,这不就是他的教堂嘛!

「我想找一个人,年约五十,留有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,性情婉约十分和善,语调轻柔得像春风拂过。」记忆中母亲从不扬高音量说话,细细柔柔的嗓音永远带着笑意。

保罗神父看了看相片上的日期,棕眼变得深奥微瞇。「你说的是个女人吧?」

「是的。」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。

「她是你的……」他企图从他脸上找到熟悉的影子,镇上的居民他大多都认得。

「母亲,我的母亲杜秀雁。」季靳说出尘封心底的名字,眸底闪过思念和落寞。

「杜秀雁呀!似乎在哪里听过……」可是一时间却想不起来。

很熟很熟的感觉,但为主奉献的脑子无法浮现任何影像,他很清楚自己曾听过这个名字,只是在很久很久以前,久到他都遗忘了。

「你真的知道有这个人,她住在山城里吗?」语气急迫的季靳激动的上前一步,孤漠的眼中迸出亮光。

「有印象,但想不出她的模样。」隐约有个若隐若现的影子浮动,可惜模糊得不成形体。

「请你再努力想一想,我非常希望能再见她一面。」他的声音中有着渴求。

因为那句「她的离去是一种安息」,所以初到台湾的时候,他不敢询问母亲的下落,害怕得知的消息是他所无法承受的。

蛰伏了多年,那份渴望越来越强烈,强到kin也看出他的不对劲,那夜在打烊之后他轻拍他的肩,问他是否觉得累了,想不想休息一下。

他以为所谓的休息是放两天假让他到户外走走,松弛紧绷的肌肉让自己放松,等他认为可以了再回工作岗位,弹他最爱的爵士蓝调。

谁知隔两天他竟宣布酒馆要整修,让他们有时间去处理自己的事。

原来维也纳森林里的每一个人皆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,包括kin在内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,他不是唯一深藏心事的人。

难怪kin常在夜深人静时燃起一根烟,坐在空无一人的吧台沉浸在没人可以进入的内心世界,平时玩世不恭的笑容也变得沉肃。

他有在想呀!对人们的要求他会尽其所能的予以满足。「孩子思念母亲的心情我能体会,可是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,我真的想不起杜秀雁是谁。」

「没办法吗?」说不出是难过还是释怀,他的胸口没有想象中的沉重。

这么多年了,他已经学会不再对任何事抱持希望,上天一向对他并不怜悯,总是夺走他最在意的一切,用严苛的磨练考验他。

找不找得到似乎没那么重要,他只想问母亲一句话--妈,妳过得好吗?

「给我点时间再想一想,我一定会想起她在哪里。」主呀!请帮助我帮帮这个孩子。保罗神父握住胸前的十字架默祷。

有点迷茫,他看向透着光的彩绘玻璃。「麻烦你了,神父,我暂时住在忘忧山庄,等你想起来时请通知我一声。」

「喔!忘忧山庄……咦,等等,你说的是顾家经营的民宿吧!」他像想到什么连忙叫住他。

「是的。」季靳的表情变淡了,一如先前的冷漠。

「呵呵……顾大妈是镇上最古道热肠的人了,你去问她搞不好有意外收获,她连哪家的灶摆在哪里,床头位正不正都了如指掌,大家都管她叫土地婆。」

对「辖区」内的一草一木掌握得一清二楚,凡是在这块土地上发生过的事她都倒背如流,毫不含糊,哪年哪月哪日,甚至哪分都记得比当事人还牢。

「她很……健谈。」斟酌用词,季靳迟疑了一下才指出她的特性。

眼清目明的神父含笑地拍拍他的背。「我知道她的话是多了点,不过她是开朗的老好人,热心助人不讲报偿,稍微忍耐她泛滥的口水,她顶多说上三天三夜让你耳朵长茧而已。」

他有过惨痛的经验,差点要把位置让出来由她来布道。

「而已?」神父可以幸灾乐祸吗?他嘴边那抹噙笑相当碍眼。

「还有呀!」保罗神父清清喉咙面露和煦的笑容。「顾家女儿的性情有些急躁,脾气像夏天的太阳积极进取,你若遇到困扰的事情请多忍让些,她不是坏孩子,只是好胜心比别人重了些。」

「你指的是骚扰吧!」拐弯抹角说了一堆,用意只有一个。

「咳咳!说骚扰就太严重了,人有择其所爱的自由,以你的外在条件来说,女人不为你痴狂也很难。」这孩子说话真是太直接了。

不是他要袒护自小看到大的小忧姊妹,眼前的孩子实在生就得太俊美了,眉来眼秀好姿态,发细如丝长过肩,正看侧看都是美得令人称奇。

别说女孩子见了心跳加速,就连他这年近六十的老头都怦然心动,险些背弃他敬爱的主触犯禁忌,对他心怀不轨。

男子生得阴柔是一种邪恶,性别难分地带着致命的诱惑,他应该清楚自己的魅力所在,飞蛾扑火出自天性,他怎么阻止爱慕他的男男女女为他倾心呢!

「我没叫她们爱上我。」季靳说得无情,毫不把别人的真心放在眼里。

「爱情来的时候谁有能力控制不去爱,你要将心比心地给人家一条后路,给别人机会也是给自己机会。」心宽才拥有快乐。

看得出这孩子受了不少苦,眉宇间仍残存化不开的阴影,冰冷地隔开和人的距离。

主呀!请赦免人们的原罪,将他迟来的幸福还给他。

「我不需要。」季靳说得很快地冷下了眼,像在掩饰心底蓦地生起的情愫。

「是不需要机会还是爱情?昨儿个陪你来的丫头可是会很失望的喔!」保罗神父的眼睛还没花,孩子们的心思他看得透彻。

眼中闪过一丝狼狈,他不豫的一瞪。「神父,你管太多了。」

「是吗?」他笑呵呵地抚抚光滑的下巴。「人要懂得把握,机会稍纵即逝。」

虽然顾家的孩子也很好,可是他从不否认自己也有点小偏心,无法全然无私地对每一位信徒付出相同的关爱,雾丫头的聪慧和善良一向为他所喜爱。

保罗神父的眼中有着睿智的神采,他用着关怀的眼神注视面前自我挣扎的孩子,不希望他被过去的恶梦困住。

「对了,我这里有本书是她上回忘了带回去,你帮我走一趟吧!」机会是可以创造的,他乐见这两个孩子有好的结局。

「你还没老得走不动。」季靳口中虽说着近乎拒绝的话,但伸出的手已接下七公分宽的精装书籍。

不,他老了。「顺着那排扶桑花往下走,你会看见一座温室花圃,她大概和一群园艺系的学生在那里研究麝香百合的栽种法。」

「麝香百合?」他只听过麝香玫瑰。

「哈……你不晓得她是国际有名的调香师吧!前几年有个名为『诱惑』的香水简直卖翻了,听说法国总公司那年的净利是上亿欧元。」

「那是她调制的?!」惊讶写在眼中,她看起来不像。

一个令人意外的女孩,充满慧心的谈吐原来出自法国文化的熏陶,难怪她会收到写满法文的信件。

「至少没听她否认过,她不喜欢人家谈论她的工作。」以及家世。他漏提了一点。

「为什么她会在台湾?」依常理来说,法国的环境更适合香水的研发,因为有最完善的香料市场。

台湾的芳香药草产量太少,而且种类也不多,加上气候和土壤的影响,对香水的调制并不便利,甚至可说是困难重重。

有谁会舍弃一等的设备而屈就成为山城中的花匠?她的背后又有什么鲜为人知的故事?

心中疑惑的季靳翻阅印有英国皇家园艺学会字眼的栽培实用指南,形形色色的花卉图彩跃入眼中。

「这点你要自己去问她咯!神父我也有道德规范,绝对不会泄漏她的小秘密。」他故作神秘的吊人胃口,端了一盘佳肴上桌却不许人动筷。

这跟画一个大饼让人充饥有何两样,起了个头却没下文,让人吊在半空中无法着地,在那荡呀荡地不知何时才能脚踏实地。

保罗神父像个爱捉弄人的老顽童,有时严肃得教人肃然起敬,有时如个邻家大哥和大家玩成一堆,有时又似长不大的男孩和一群小朋友趴在地上弹弹珠。

除了外表和黑发黑眼的在地人不同外,他比台湾人更像台湾人,一口流利的台语和山地话走到哪里都嘛通,还能当起头目教原住民小孩唱母语歌谣。

他明明知道这对小儿女有那么点暧昧在,他偏是故意的透露一点消息让人心生好奇,然后点到为止又装胡涂,留着想象空间任其创造。

懒得闲情,饮一杯醇酒架高双脚,他喜欢看每一则在眼前上演的故事。

尤其是与爱情有关。

主呀!请原谅你的仆人袖手旁观,爱情的事谁也插不上手,情路只容两个人走,而没有被火炼过的爱情看不出纯金的珍贵。

阿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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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大家来看看这株龙芽草,以明矾为媒染剂染出的颜色是乳黄色,它所使用的部份是开花这一段,而金盏花所用的花瓣以酒石英为媒染剂是淡黄色,还有黄金菊……」

教学相长,花的用处非常广泛,既能调香又能染物,摆在窗口美观养性,插在盆里高贵典雅,洒在水里又能洗花瓣浴。

风夕雾的园艺信息来自a大的师生,她和园艺系的学生建立了合作模式,他们替她测量土壤,在实验上进行科学化分析,将最完善的栽培方式用在她的花上。

而她提供他们实际实验的场所,每周一次开放私人花田供他们培育,然后由学校派出学生专门照顾,根据成长速度做出数据报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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