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渐深，热闹的屋子回归于平静与疲惫。

风儿轻轻吹起窗帘的边角，初春的天气依旧冷地人莫名打颤，窗外只剩下零星昏黄的街灯，不见行人的踪影。

现在四人住的房子还是明露原来早先租的两室一厅，所以只能两个人一块儿挤挤，等寒假结束，去京城，就换个大点的房子。好在房间的床不小，放得下两床大被子。明露照顾好两姐弟洗漱完上床睡觉，道了声“晚安”，轻轻带上门，转身去厨房温了一杯牛奶，往自己的房间走去——

“嘎吱。”

虚掩的门被她轻轻推开。

明露站在门口，远远就瞧见，独自站在阳台上的明夏，灯却未开一盏，她纤长的背影，几乎与漆黑的夜，融为一体，精致的颌角，同样隐没在阴影中。只能隐约看见，她单手插着兜，指间夹着一支烟，轻渺的烟气无声飘起，忽明忽暗的火星，闪闪烁烁。

昏暗中，格外弱小。

周围很安静，明露的注意力，此刻全都集中在飘散在空气中的烟草味。此时她有些恍惚，看着这样的明夏，有时候她在想，在没有遇见她这个姐姐之前，明夏是否也同她一样，心里始终有着一块空缺的地方，无法被填满。

一个，可以让自己，百分百笃定的人。

“夏夏。”她轻轻唤了一声，冷不丁地。

明夏一怔，回神，下意思地，她迅速掐灭了手中的烟，随手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。

转眼，明露已经走到了她身旁，下一秒，温热的牛奶就塞到了她手中。

“嗯，谢谢。“明夏垂头，微微敛眸。

明露只是抿唇一笑，作为回应，接着她转过去，抬头望了望夜空，唇边渐渐漾开一丝柔柔的笑意，回眸看着明夏，语气轻曼：

“心情不好？”

明夏眼睛微闪，不懂她的意思，含糊应了一声：“嗯。”

月色再美。

冷冽的风扑到脸上，依旧隐隐地疼。

“马上就要去京城了呢。”明露靠在阳台的栏杆上，突然提起。

“嗯。”明夏点头。

“你也要考大学了。”她说。

明夏迟疑了一会儿，点头。

在明露出现之前，恐怕没有人觉得，考大学这件事情，对明夏而言有多重要，大概连重要性都不必提。而父母去世之后，明夏则更加茫然，她甚至完全不明白，继续生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，好像也考不上什么好学校，得过且过，平庸地度过余生，从小混混变成老混混。

明夏小时候的性格和明露完全不同，完全是个乖戾，脾气差，浑身是刺的小孩，不亲近人，也没有太多玩伴，一度被孤立欺负过。

她没有早年离开父母，但也未必好到哪儿去。明家夫妻生明露和明夏的时候，两人都还年轻地很，孩子脾气，三天两头大吵，冤家是冤家，一点都不欢喜，否则也不会自己把孩子给弄丢了，后来明爸还出轨过几次。

后来慢慢地，明夏变成了现在这样，全然冷漠少言。

刚开始的时候，她和明露也没那么亲。

也不喜欢明露介入她的生活。

但渐渐地，她觉得有个姐姐也挺好。

有人早中晚准时发短信打电话和你唠嗑，每天放学总能瞧见校门口那张熟悉的脸，漫长的公交车车程总会变得无比短暂，回家拿起筷子就能吃到热腾腾的菜，冬天出门还能有个挽手的伴，她开心的时候就把自己揉地满头乱发，不开心的时候就拉着自己手搓啊搓吃豆腐。

哦，也有难得正经的时候。

“夏夏有想过，以后的事情吗？要过什么样的生活，成为什么样的人。”明露托着腮帮子，认真地问，清亮的眼眸在灯光下闪烁，温柔的声音散在风中。

明夏插在兜里的手，渐渐攥紧。

半响，没说话。

以后？

过什么样的生活，成为什么样的人。

她没有想过，或者说，不敢想。

曾经有过那些微渺的愿望，但是觉得不可能实现，久而久之，也就忘记了吧，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个被神眷顾着的人，而是最平凡的一个，命运怎么会在她面前天翻地覆呢。

见她半响没说话，明露直起身子，向左走了几步，微仰起头说：“其实我问这个问题，并不是希望你成为多么优秀出色的人。只是认为，每一个人，只要有一件自己想要努力去做的事情，有自己想努力去实现的生活，都是很棒的，值得被尊重的愿望。”

明夏看进她的眼睛，是，这样吗？

“不过……”明露唇边的弧度忽然扩大，双手背在身后，微微踮起脚尖，努力将明夏看得更清楚，更近，风吹着她颊边的发丝飘动，“夏夏在我眼里，不管什么时候，都是最好的，我最喜欢的样子。”

“所以，想要做什么，就去做吧。”

“咱们家现在，什么都没有，就是钱多，养你一辈子都行。”明露佯装一本正经地说。

明夏“扑哧”一声，笑了。

“我是认真的——”

“反正……无论如何，还有我呢。”

“一定要记住哦。“

“你是我的……”

“妹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