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回第十卷 智士劳心 第八章 新野败敌(下)  阿飞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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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月的天,艳阳天。

初六,吉日。

新野,唐白河。

“瑞叔,军师醒了么?”

睡梦中的杜似兰被这句问话惊醒过来,她翻了个身,从床上坐起,拭去颈上细汗,顺手将床边快要掉下去的布单拉扯起来,掩盖住赤裸的身体,定定神,忽然才想起来,自己是睡在“悠兰”号上。

这条“悠兰”号是新野守将霍峻送给黄巾军刘、龚两位渠帅和杜军师的三艘蒙冲之一。另两艘因为刘辟和龚都不习惯水上游荡,很少使用。而且自六月底二人应刘备之邀率军赶赴汝南之后,他们的两艘坐舰更是闲置小港,无人问津。

所以这唐白河上,就只有“悠兰”号一艘船经常出没了。

外面瑞叔的声音:“哦,龚斤啊,有什么事?”

龚斤恭恭敬敬的声音:“北方来了几位客人,要见军师……”

他话还没说完,瑞叔惊呼声起:“赵……赵先生,是你?”

一个醇厚的声音笑道:“杜兄,好久不见了。小兰在么?”

接着一个清脆的声音跳了出来:“杜爷爷!”

瑞叔一迭声道:“在呢,在呢……小玉儿,你也来了……”

杜似兰在他们相互答话时已翻身起来,迅速穿上外衣,来不及套上甲胄,略略顺了顺头发,便抢出舱门,激动地叫道:“赵师,是赵师么?小兰在这里,小兰在这里!”

门外,果然站着赵楷、赵玉父子。

年余不见,赵楷面容依旧那么清朗平和,赵玉却已不复去岁那般稚嫩清纯,亮亮的小眼睛里似乎多了些成熟。

见到熟睡方醒、衣装未整的杜似兰,赵玉眼睛一亮,脸上微红,立刻显得局促扭捏起来。

赵楷看了一眼儿子,淡淡笑了一下,道:“小兰,里面方便么?”

杜似兰忙道:“方便,方便,赵师请赶快进来说话。”

交代瑞叔一声,拉住赵楷便往里走。

赵玉白了父亲一眼。杜似兰察觉了,微微一笑,另一只手拉住他:“兄弟,你这一向都跑哪里去了?害得你飞叔到处找你,快把姐姐我给逼疯了。”

赵玉鼻中嗅到杜似兰身上淡淡的体香,心里觉得晕晕的,脸上泛起一股红晕,嘴里低声叽咕一句什么,含糊不清。

赵楷哼了一声:“要不是为这臭小子,我何至于亲来中原?”

赵玉低着头翻眼看父亲,嘀咕道:“你是去找二叔三叔,又不是专门为我来的。”

赵楷道:“你说什么?”

赵玉道:“没有什么啊,我说天真热。”

杜似兰忙打了两句岔,把这父子二人让到正舱,吩咐侍婢献上西瓜水果。

赵楷道:“不必那么麻烦,现成的清凉河水,舀上两瓢来就是。”

杜似兰道:“那怎么成?您到了小兰这里,一切都该听我的才是。”

赵楷扫她两眼,微笑道:“那也好。”

赵玉迫不及待地问:“杜姐姐,听说我飞叔这些天大发神威,打了好多胜仗,是不是?”

杜似兰顿了一顿,道:“啊,是啊!”

赵玉道:“那他有没有跟太史慈干一仗?”

杜似兰一愣:“太史慈?似乎没有。”

赵楷斥道:“小孩子胡说什么?你飞叔叔是什么身份,岂能与太史慈那种敌将对阵独斗?”

赵玉对父亲的训斥也不以为意,道:“那就好,江南的武将,除了甘大哥之外,也就太史慈据说枪法不错,飞叔没抢我的功劳,最好。”

杜似兰看着他笑嘻嘻的模样,微然一笑,悄声道:“不过呢,襄阳军也亏得主公亲自过去帮他们。十天前长坂坡两军大战,江东的将领阵前耀武扬威,污言秽语不止,襄阳军中居然无人敢于迎战。主公愤怒,慨然出马,一戟便挑了对方勇将鲜于丹;大战周泰,三十回合将其击退,稳住了己方的阵脚。不然以襄阳军当时的士气,极可能被朱然军携威冲击而溃散。现在不光荆州军的将士们对主公崇拜之至,就算是江东的诸多名将,对主公的戟法也是赞不绝口呢。”

赵玉小脸上现出羡慕之色:“哇,飞叔的功夫,现在这么厉害了!”

赵楷一皱眉,问道:“哦,现在战况如何?”

“两军反复争夺,互有胜负。在主公的帮助下,蒯越兄弟拼了老命,总算把局面稳住,现在双方在当阳的慈化一带对峙。”

细心的杜似兰发现赵楷脸色略变,心想:“赵师修为精深,为何却变了脸色,似乎不大高兴,我适才说错了什么?”

赵楷哦了一声,转头对赵玉道:“玉儿,你累哥、睿哥,还有你司马二哥,都还在岸边等候,你去找你杜爷爷,跟他去把他们都接过来。”

杜似兰道:“跟先生一起还有其他客人吗?我去接他们吧。”

赵楷道:“有几个子侄辈的年轻人,不用小兰去,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呢。”

杜似兰点点头,叫进瑞叔,让他带赵玉去接。

那赵玉原本想多呆一阵,却不想父亲将他支走,心里老大不愿意,可又没有办法,只得站了起来,翻他父亲一眼,还想说些什么。杜瑞看着他,满面皱纹都开了,微笑着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,赵玉顿时兴高采烈起来,拽着杜瑞一起出去了。

杜似兰拿起一把小匕首,轻轻划开一个中等个的西瓜,连划几下,把西瓜分作容易食用的十来个小块,请赵楷品尝。此时心中忽悟,想到赵楷为什么不高兴了。

赵楷随手拿起一块,咬了一口无子的上沿,慢慢咀嚼两下,咽进肚去,问道:“主公为何到了襄阳军中,而且亲自出马与敌单挑?此举未免不智。”

杜似兰慢慢放下匕首,叹了口气:“主公也是无奈啊!自打六月荆州、长沙、江东三方谈判破裂,七月刚开月,那么热的天,江陵的周瑜也不管不顾,自率一旅,便发了疯似的北进,连破津城、麦城、慈化三城。刘表一日三使,许诺了许多好处,求主公发兵救援。”

“小兰,这正是我不解之处。”

赵楷声音虽然不高,神色却异常严肃,“二虎相争,何不等其两败俱伤之后,再出兵收拾残局呢?何况我军目前长在水战。主公就算想援救刘表,只需以水军袭江陵之背,牵制周瑜便可,何必自己干冒风险……”

“赵师,您一直在汝南,有些情况可能不太清楚。”

赵楷不自觉又皱了一下眉头。杜似兰一直非常尊敬他,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盲目崇拜他,二人相处时从未有任何不敬之辞。像今日半途打断自己的话,实在是十年来的第一次。

杜似兰搓了搓手,语气回转温柔:“赵师,主公和徐军师其实一直希望保持战场上的一种平衡态势。所以周瑜率军北上的消息一到,我们的水师就出发前去袭击江陵水城,在外城下与朱治军决战,将其主力击溃,占据水域外城。哪料周瑜根本不理会,继续凶猛北击。若非主公见机不妙,及时率援军赶到当阳,蒯越军就全线崩溃了。那现在双方就不是在当阳地区僵持,而是江东军直逼襄阳城下了。而且由于主公的来援,使得许多原来持观望态度的荆襄豪杰们开始心向主公,许多有真本领的名士纷纷来投。镇军大将军府现在是文武兼备,人才济济呢。”

赵楷点点头,脸色放缓,问道:“嗯,那我水军现在情况如何?”

杜似兰摇摇头:“江陵水域内城经过蔡瑁、蒯越等人多年经营,水道曲曲弯弯,十分狭窄,根本不适合我军的大船冲击。而以小型战船进攻的话,却又没有半分把握。所以陆都尉、杨都尉他们一直想引诱朱治出来,在外城水域决战。只是那朱治自上次见识到我军楼船的威力之后,就再也不敢出击了。现在我们暂时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。”

赵楷哦了一声:“主公现在当阳?”

“是。主公和军师,现在都在当阳协助襄阳军。”

赵楷道:“哦,那我军的水军,现在是桓伯绪指挥了?”

杜似兰摇头:“不是,桓参军在桂阳。”

赵楷一愣:“在桂阳?那我军的水军,现在由谁指挥?”

“陆子云都尉。”

“陆子云都尉?哦,知道,主公信中提起过,是新近崛起的一位优秀水军将领。”

杜似兰道:“是啊,别看他年青,但指挥能力非常出色,杨龄都尉他们兄弟这些老将也都很服他。”

赵楷点点头,吃了几口西瓜,心中暗暗思忖:“主公用人,真是大胆。竟然把自己主要的实力,交给一个毛头小伙子。”

问道:“桓参军怎么会在桂阳?”

“哦,因为桂阳近数月来蛮民反叛,派出两批郡兵都弹压不住,大败而退。太守赵范惊慌失措,竟然弃官而去。桂阳郡群龙无首,郡吏们一商量,决定归属长沙,恳请主公前去接管。主公已授权桓参军,让他全权处理。桓参军留下杜袭长史、和洽主簿以及韩玄督主持长沙大局。自己赶去桂阳,现在已在那里大约有近一个月了。”

赵楷吃了一惊,看她一眼,慢慢放下西瓜,面露疑色:“蛮民反叛,弹压不住?太守赵范惊慌失措,弃官而去?我听说赵范手下有两员大将,一名邢道荣,力大无比,善使巨斧;一名叫鲍隆,武艺精熟,曾射杀双虎。这二将本是当地蛮民首领出身,桂阳当地蛮汉杂居,多有不协,民变也不是一次两次,都因有他们在,每次都能和气收场。怎么会出现这种兵戎相见,弹压不住的情况?而那赵范虽然无用,但也不是如此无胆之辈吧?”

杜似兰大为惊讶,仰面看着赵楷:“赵师您怎么如此熟悉桂阳情况?真是运筹帷幄,明见万里!小兰服了!”

赵楷淡淡一笑:“运筹帷幄,明见万里,谈何容易?我哪有那么神?我虽然在荆州、西川多年,但长沙四郡,却是我了解最少之处。我一直惭愧,无法给予主公更多有效的帮助。”

看杜似兰的脸色,似乎不大相信,续道:“不过桂阳么,略有不同。那太守赵范,原是我赵家一个远房子弟,自幼父母双亡,随兄长赵苑一起长大。二十三年前,赵苑爱上我赵氏仇家的一个妇人,想与那女子双双潜匿逃去。不料此事被赵范无意透露出去,结果赵苑他们被他的叔叔抓住,族人都非常愤怒,要将他二人一并处死。赵范为救兄命,深夜偷来见我,长跪痛哭。我见他为兄乞命,倒也孝义可嘉,便去找了他叔叔为赵苑说情,只处死了那妇人,饶了赵苑一命。谁知赵苑心痛那女子之死,发誓永不再入赵门,次日便离开了赵家,不知所踪。家族中对如此宽恕他本已多有非议,他这么怀恨而去,更引起大多数族人的不满。为平家族之议,族中长老公决,将他兄弟二人赶出家门,永远不得返回真定。唉,那赵苑私通仇人,却至死不悔,实在可恨。这也就罢了。只可惜了赵范,被无辜牵连进去。”

杜似兰心想:“这赵范害他兄长独生苦世,实在不是东西。”

不过知道这话是不能当着赵师的面说的,又想:“那赵苑为了一个仇家的女子,不惜背叛自己的宗族,不知道那女子是何等的美貌?”

一时出神,心游昔日虚境,不自觉竟有些惆怅起来。

赵楷道:“我以有此因缘,当主公入主长沙之后,我便去函,探问那赵范心意。”

杜似兰哦了一声。

赵楷道:“不久他回信说,自己一直心怀故族,有此报答恩叔机会,本不该推辞。只是郡中情况,尚有未至妥善之处。所以要请恩叔耐心等候一段时日。接着举了一大堆理由,其中最主要的就是部下不肯乐从这一条。”

杜似兰又啊了一声,回过神来:“他这不是明显的推词么?”

赵楷道:“是啊,我也知道,他心里,一定是对昔年之事不满。后来我们又来往了几封信,他只是一味敷衍。不过也因此,我了解到桂阳的许多情况。不知主公如何布置,竟然将他吓走了。”

“呵呵,”

杜似兰轻笑两声,“是啊,有邢道荣、鲍隆在,那赵范才有恃无恐,而主公和参军也因此一直不愿轻易对桂阳动武。不过,”

她眼波流转,嫣然道,“赵师当知,成也萧何,败亦萧何。”

赵楷想了一想,恍然大悟:“主公在邢、鲍二将身上下了功夫?”

杜似兰道:“不错。正如主公所说,人往高处走,他们也不是脑子死不开窍的人啊!现在这种局面,谁不清清楚楚,长沙四郡,迟早都将是主公囊中之物。而当他们二人脑子开窍之后,赵范又如何还能安居桂阳呢?而且据说上个月中旬,鲍隆主动将他鲍家五百壮年族丁送到油口,加入了长沙水师。”

赵楷清朗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:“想不到我主攻心之术,越来越精妙了。那就是说……长沙四郡,已解决其三?”

杜似兰低声道:“其实武陵一郡,主公也亦解决。数日前小兰得到密报,武陵太守金旋府门遇刺,当场死亡,那刺客割下他的首级,飘然而去。我想,金旋的人头,现在当已传到主公的帐中。”

赵楷一惊:“竟有此事?”

杜似兰道:“千真万确。零陵郡功曹蒋琬已奉命率军接管武陵。只是为了不刺激襄阳方面,我军上下一律闭口不言此事。”

赵楷沉吟道:“金旋本人武功不弱,而且他一直忌惮提防主公,这刺客好厉害,居然能在戒备森严的太守府门前将他刺死?”

摇头叹道:“我与主公信息不通,不过是这三两个月时间。想不到……竟然发生了这么多大事。”

杜似兰道:“是啊,自从刘备占据汝南,便开始从各方面挤压我们,我们的人都被迫南移,北边的消息越来越闭塞。为了和赵师您取得联络,主公急得不行。”

赵楷道:“别提了,中原形势十分混乱,变化无常。我们也是居无定所,苦于无法跟你联系。若非你让赵累在长陵集等住我,我可能就拐到你们桑林谷老地方去了。嗯,听他说,你决定今天就率全军南撤?”

杜似兰踌躇一下,道:“本来如此。不过……赵师远来辛苦,是否暂且休息几日再出发?”

赵楷道:“我们倒没什么辛苦,在长陵集已经好好休息过一晚了,精神都很好。嗯?小兰,你龚大哥随刘渠帅去助刘备将军,这里的事都需你一人担当,辛苦你了。”

杜似兰道:“没什么。虽然龚大哥执意随刘辟渠帅北上,但这里剩下的两千多弟兄,却全是我们自己的心腹部众,小兰应付这点事情,还略有余力。所有人员辎重的撤离、桑林谷的移交等事宜,我与新野的霍将军已于五日前全部完成。唉,只是可惜,南下通道直到现在方有实质进展,不然,连刘辟渠帅的三千军马,我也不想让刘备给拉了去。”

赵楷低下头。他知道,这件事主要是刘备借自己的二弟赵松的威名从中施压所致。皱一皱眉,随口问道:“我听玉儿说,他认了你当姐姐?”

杜似兰点一点头。

赵楷道:“这次见到主公之后,我就要赶去汉中。玉儿这孩子年幼性野,日后在主公帐前伺候,我不在,很不放心。你这做姐姐的,可要多照应他些。”

杜似兰道:“赵师,您将小兰教育成人,就如小兰的亲生父亲一般,玉弟就是我的亲弟弟,我自当竭其所能,决不敢有半点懈怠。”

赵楷欣然道:“如此甚好。”

忽然想起一事,道:“听说桓参军的幼女冰雪聪明,你见过她么?”

杜似兰道:“是啊,三月间她曾来新野游玩,还在我这里住过几天。”

赵楷眨眨眼,道:“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?”

杜似兰一呆,心想:“赵师怎么突然问起阿袖来了?”

道:“说起阿袖妹妹,那真是个少见的女孩子……”

赵楷打断问道:“听说去岁之末,小兰你曾去许昌接主公的夫人?”

杜似兰黯然道:“是,去年11月,我奉军师之命,前往许昌迎接阿樱夫人,不过失败了。”

赵楷盯着杜似兰,忽然低声道:“你觉得,桓参军的幼女,比阿樱夫人如何?”

杜似兰一怔,道:“这个……很难说。”

“小兰,现在没有外人,你说心里话,你觉得樱夫人会和我们是一条心么?”

杜似兰心头激起千层波涛,秀眉紧蹙,思虑半晌,最后缓缓说道:“小兰不敢妄言。”

赵楷深深看了她一眼,似有无数意味。

正在此时,外面一阵哗哗的水响声传来。

杜似兰侧了一下头,道:“瑞叔和玉弟回来了。”

赵楷嗯了一声,便不说话了。

杜似兰暗暗松了一口大气,悄悄看了赵楷一眼,心想:“赵师这次去许都,莫非了解到什么问题?”

这时,舱外哗哗水声消失,外面甲板上有数人走动的声音,只听赵玉的清脆嗓子响着:“咱们赶快到当阳去帮飞叔,敌将都快被他杀光了。”

另一人笑道:“玉弟你别急啊,江东的大将不少,仗肯定有得你打的。”

向旁边的人道:“累哥,司马贤弟,你们说是不是?”

一人轻轻嗯了一声。后一人回道:“睿哥所言甚是。听说飞帅不但武艺高强,而且见闻广博,棋艺高超,我司马吟当真是急欲拜见哩!”

众人笑声中,杜瑞推开舱门,赵玉先挤了进来,对站起的杜似兰道:“杜姐姐,杜爷爷说咱们今晚就去找飞叔,是么?”

赵楷也站起来,斥道:“玉儿,不先向你杜姐姐介绍兄长们,成何体统?”

赵玉伸伸舌,道:“是,爹。”

一摆手,向杜似兰道:“这是……”

被他指着的那紫脸皮的高个书生瞪他一眼。

杜似兰笑道:“赵累兄就不用小玉你介绍了。”

迎上前去,对那黄衫少年道:“司马兄弟琴棋双绝,似兰早已闻名久矣!我想主公见着司马兄弟,也一定会非常高兴。”

又向旁边那微笑青年道:“年来一直与睿兄笔墨相见,今日得睹真容,也真是不易啊!”

向二人飘飘一礼。

二人急忙还礼。那微笑青年叹道:“是啊,小可向来僻处西南一角,若非楷伯相招,就算到了今天,却也无缘来拜会杜军师了。”

杜似兰心中一乐,这个赵睿,倒很有趣,难怪主公看重,道:“睿兄年长于我,叫我小兰就是。”

赵睿心头也是一动:“这位女军师果然乖巧能言,善于沟交,不愧是飞兄心腹。”

黄衫少年笑道:“睿兄就会到处哭告,小心师伯罚你。”

杜似兰笑道:“司马兄弟,睿兄有主公做兄长,赵师责罚时恐怕要考虑一下吧?”

司马吟嘿嘿笑一声:“对对,兰姐所言极是,这就叫打那个……什么也要看主人吧?”

众人大笑,连赵楷和赵累都忍不住笑了起来。赵睿跳起来要去捶司马吟,司马吟急忙往杜瑞身后躲。

赵玉笑道:“姐姐好厉害,你怎么知道他是司马二哥,他是赵七哥?”

杜似兰微笑不语。

赵楷道:“你杜姐姐统率千军万马,这点识人小事,如何难得到她?大家别再闹了。”

赵玉抢上去拉住杜似兰的手,道:“杜姐姐,我陪你坐。”

杜似兰微笑一下,拉着他坐下。

赵睿冲司马吟挤了挤眼,意思是你看这小子!司马吟微笑,俩人一起坐了下来。

杜似兰对杜瑞道:“瑞叔,你传令下去,今晚好生准备,赵师来了,杀两头羊犒赏大家。”

杜瑞笑着应了一声,向诸人拱一拱手,快步出去。

杜似兰对赵楷道:“赵师,现在我这边的情况您大都知道了。您给我讲讲,最近中原的战况究竟如何了?现在各地之城都严密戒严,我们的细作很难像以前那样畅通地传出信息,我都快急死了。”

赵楷微一犹豫,点点头,道:“嗯,这样,睿儿,你就先择要跟小兰讲讲洛阳城关之前,真髓如何与夏侯渊死拼射技……”

司马吟忽道:“师伯,我有一事,想先向兰姐说明。”

赵楷道:“那好,你说。”

“兰姐,小弟南下时接到师父的密函,信上说在他老人家和淳于宾前辈的斡旋之下,黑山张燕大首领已将公孙箭、淳于铸大哥以及上次在伊川被俘的飞帅亲卫十六人全部释放,同时归还了他们的兵器。”

杜似兰惊喜非常:“他们都还活着?”

司马吟道:“正是。张大首领知道公孙箭、淳于兄弟是飞帅爱将,所以特别请恩师转告飞帅,他早欲将公孙箭和淳于兄弟还给飞帅,只是淳于兄弟伤势较重,一直将养着,现在才告痊愈。”

杜似兰心想:“早欲归还?才怪。”

笑吟吟道:“只要人回来就好。”

赵玉道:“哼,我听说飞叔那一战丢了金银戟,他们是不是也一齐还了?”

司马吟道:“这个恩师信中没提,我就不知道了。”

杜似兰道:“玉儿别打岔。司马兄弟,他们什么时候能到这里?”

司马吟算了一下日子,道:“他们先去了邺城,从那里出发,嗯,按正常脚程,我想再有几天也该到了。”

赵玉道:“兰姐,我们撤离之后,万一他们过来找不着我们怎么办?”

杜似兰笑道:“不碍事,我们走了,这里还有你累哥呢。”

见他不放心的样子,轻轻敲敲他的小脑袋,向大家解释:“从前几个月开始,各地的联络站就不断遭到破坏,消息严重堵塞。主公和军师在六月底已命令我们采取应变措施,到现在已经略见成效。眼下各地的联络网,包括南阳、新野地区,相应已进行了重整,淳于兄弟和张凤妹妹是同门,他们从张妹妹那里过来,自然会得到特定的联络暗语,知道来这里之后去找谁。”

“哦!”

众人释然。

杜似兰道:“赵师你们且坐,我立刻发送讯鸽,通知其他联络分站,顺便告诉主公这个好消息!他一定会非常开心。”

起身出去。

趁着她出去,赵睿担心地看一眼赵楷:“师伯,汝南的事,要不要跟兰姐说?”

赵楷沉着脸,道:“你先不要提这件事,以免影响小兰的撤离计划。反正数日间我们就可以到达当阳,待见到主公,再细说不迟。”

次日,新野。

城头上,满身戎装的霍峻正与披风扫地的杜似兰一起,观看着城下的撤离行动。

新野县是西汉所置,至今已有三百余年历史。虽然比起襄阳、江陵等大县城来只能称得弹丸之郭,但却是南下襄阳的必经之地。自张绣前年底举宛城降曹之后,作为荆襄八郡的北线第一道重要屏障,刘表专门选派了善于守城的霍峻担任新野太守,并少见地给了他中郎将的军衔,说明其对新野的重视。

新野城北门和南门大开,黄巾分为三路,分别从城的两侧和北门逾城南行而去。

霍峻不过二十五、六的年纪,身材魁梧,气度严正。杜似兰却是言笑自若,熟不拘礼。

经过近一年训练的龚氏黄巾不复去岁在汝南时的乌合之状,队伍严整,行走有序,两千多人已不能算是小军队了,但除了唰唰的脚步声之外,再无半点声响。

霍峻看得暗暗点头:“不俗。我新野军正规练也有五年多了,大队人马行军,还会有偶尔的刀枪撞击和战马嘶叫,至于士卒间的窃窃私语,更是管不胜管。想不到这股草寇,一年来竟有如此进步。飞帅果然得人。”

杜似兰一边含笑看着部下们鱼贯入城,一边和霍峻闲话,忽然一瞥间,发现他身边的副手位置似乎换了人,问道:“霍将军,你身后这位先生,小妹以前似乎没有见过啊?”

霍峻回头,侧身让出位置,道:“哦,这是吾友罗蒙,刚从蜀地游历回来。”

那罗蒙略略点一点头,道:“我在巴蜀周游,多曾听闻当地豪杰称扬杜军师清名,今有幸得见。”

杜似兰讶道:“你去过我的家乡?”

罗蒙道:“正是。”

杜似兰仔细打量对方一眼,见他与霍峻年龄差不多,虽然只是一身很旧的便装,但却浆洗得十分干净,眉高额鼓,清雅中透着一股智慧之气。

霍峻道:“杜军师,我有一事相求。”

杜似兰怪道:“霍将军,你这就生分了。有什么事,似兰只要力所能及,皆当照办。”

霍峻咬着下嘴唇,迟疑良久,道:“我……”

忽听城下一阵嘈杂声音,霍峻急忙转头往城下看去,喝道:“为何喧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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