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钱警官没有打断他,只是看着他哽咽的模样,若有所思。

毕竟前头这么配合,如果有什么隐情,由他吐露也好。

“你不知道,我爸讨公道,去找公司,差点被保安打断腿!这证明那证明,省市医院开了屁用没有,根本不认,医生都不敢说,说了被录音,又要被上头通报批评,有资质的单位又不肯开!钱,我缺的是钱!有了钱还怕什么?有吃有住有药,最起码能活下去!

“海超叔当年开胸验肺,才有媒体曝光,拿了补偿金,哪儿够用啊!现在不照样辛辛苦苦开公交,老人又不用投币,一天有个一百块就谢天谢地了!根本入不敷出!尘肺治不好,没得救,换了肺也得吃药排异,根本是个无底洞!我知道,来钱最快就得犯法,不然咋办,看着我爸被活生生憋死?你们不懂……根本不懂!”

男儿有泪不轻弹,胡强用胳膊蹭掉眼泪,越说越愤慨,情不自禁地嚎啕大哭。

钱警官保持沉默。

经侦这边,案子侦破的关键就在于他连续的数百笔跨境转账。他急于将钱转入自己的账户,而不是按他们的规矩洗钱,这才露出马脚。

他的父亲死于痼疾,而所谓痼疾,是尘肺病。这通常是种职业病,应该在通过官方鉴定后得到补偿。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成功得到这份补偿,甚至在多重因素的影响下,连鉴定都无法通过。

只要鉴定说成是肺结核,就不是尘肺啰,自然也就不用掏钱补贴。

职业病也不止尘肺一种。有害粉尘,放射性物质,有毒或刺激性化学物质,声音,气压,温度等,还有生物因素导致的一系列危害职工身体健康的环境导致病变,甚至导致死亡,都被划定为职业病范畴。

患有职业病的人很多,也有很多人是在前期不知情的情况下,迫不得已从事这份职业,甚至在病发后都无法维权。

纵然是家庭的可悲,乃至更高层面的现实令人沮丧,但没有人能判定胡强无罪。

他欺骗了六个受害者,非法获利数十万。到头来,还是一笔笔赃款,也根本不能救他的父亲。

当他选择放弃正直,毅然投入黑暗的时候,任何倾诉出的理由都只是博人同情的措辞,即使这是他不希望的,这样的错误,他终究是犯下了。

“说够了?”钱警官的语气还算平静。

胡强低着头,接过旁边人递给他的纸巾胡乱抹抹脸,沉默了几秒,“我还想再见一面我爸。我出国这么久……都没告诉他。”

祁珩抬抬眼皮,继续记录着。

“你父亲已经去世了。”

钱警官斟酌片刻,把消息告诉他。

“不用再遭罪了,是吗?哼……”胡强喃喃自语,自嘲似的攥紧手中湿透的纸。

“擦擦鼻涕眼泪。还有什么想说的,愿意说就说。你记一下。”钱警官向电脑前的祁珩点点头。

“我爸得病了,我妈走了,他们供我上学,是我不成器,是我太笨,不能养活他们……”胡强喃喃自语,眼泪又往外冒。

他忽而抬起头,抓着椅子,咬着牙。

“你告诉我,他在那个世界好不好?能不能走一公里不带喘?能不能平躺下,不咳嗽,好好地睡一晚?能不能好好吃饭?”

钱警官没接话,只深深地凝视他。

祁珩敲着字,突然温和地开口道:“他在那边一定过得很好,不然,为什么不回来呢。在那边,他会健康地过着不用吃药,不用奔波的生活。”

“是啊,他一定……可以养两只黄狗,陪着他上山,路边有橘子,就摘一个吃。不用去采矿,不用去碎石,不用吸那些该死的灰土,弄得灰头土脸。不用再为他自己……这么辛苦……”

“关于你父亲的情况,我们会找人调查。只是有的事必须要你出面证实。”钱警官听他不再叨叨,语气却依旧严肃。

审讯过后,祁珩给父亲打了电话。

“爸,我过几天忙完去看看你。”

“小祁。”钱警官看祁珩从外头回来,突然叫住他,“如果动了恻隐之心,我希望你再看看受害者的情况。”

祁珩一震,“是。我知道……我们要铁面无私。”

“关于他父亲的事,他有权利投诉。而他,也必须为自己的错误负责。”钱警官十分严厉。

祁珩点点头。

“我未来还会经历很多案件,也会听到各种各样的倾诉与理由。可能到时候,我就习惯了吧。”祁珩看向认真听讲解的谢忱。

“老钱也真是,同情不同情,哪有什么对错。”谢忱耸耸肩,“我们既希望人们关注背后的悲哀,又深知悲哀是数不尽的,不可能给他们一个个都解决。理想中的乌托邦不可能存在。而你天生是一个温柔的人,也不是什么坏事。”

祁珩揉揉脑门,明明觉得自己是高冷范儿的。

“这世间苦楚这么多,可悲可怜并不是必然剥夺他人的理由。诚然,有的事并不是一个人就可以背锅的,也许他们所求的正义永远不会到来,但用他人的性命做筹码,已经突破了规则。”谢尽华低下头。

选择活下来弥补罪责,需要消耗掉全部的勇气。

为生而惭愧不已,或是承担一切,与黑暗作伴,与光明为邻,那时的谢尽华在谢忱的支持下,做出了不知是正确还是错误的选择。

但似乎,他还算成功地活了下来。

柯余声握住谢尽华微微发冷的手。

“表面光鲜亮丽的人会因憎恨父母毁灭家庭,贫贱的人也会为父亲治病步入歧途,是父母之祸,还是人间不公,还是各人的运气呢?毕竟从来没有公平。努力,并不一定成功,幸运,可遇而不可求。”柯余声看似说着人生无常,话锋一转,难得地认真起来,“但他们真的全都值得同情?”

“怎么说?”谢忱盯着他。

“泛滥的同情心,或许会成为反社会者用以向世界证明自己与宣泄怨恨的工具。”

柯余声摇摇头,义正辞严道。

“就像是潘跃羚,任何事都可以成为犯罪的理由。而媒体和网友大肆渲染着他和欧阳鸫的过去,在某种程度上,这也算是完成了他的目的。但他值得同情吗?他杀害了无辜的女士,以复仇为名,将失败归于其他人,渴望着天才的荣耀,挑拨社会关系,让死亡轻描淡写,甚至可以随意在大众面前进行。他不怕死,却是无比自私的,以整个社会作为代价。”

柯余声的声音忽而温和,“不过……谢先生,即使不原谅我们的过去,我们也有享受未来的权利,我会陪你。”

当然,多数的黑产从业者并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理由……也不知道方哥怎么样了。

铺垫了这么多,到头来是狗粮。祁珩眼角微微抽搐。

不过谢忱早就习惯了,左右打量着闫卉茹和祁珩,“嫌疑人再如何争辩,都不能左右我们根据证据进行判断。同样,我们也不奢望犯人全部改过自新。我们所能做的并不多,只有一点,但求无愧于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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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实际云剑行动比剧情里晚一些,确实也成果颇丰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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