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静坐片刻后,腹中忽地一阵空虚之感传来,鹿辞这才意识到这具身体的晕眩乏力并不仅仅来源于周身伤痛,还源自饥饿。

他抬眼环视了一圈,发现牢门木柱与石壁连接处的角落里搁着一只破旧的陶碗,于是拖着哗啦作响的铁链费力挪到碗边,探头一看顿时一阵无语——碗里确有吃食,看得出原本是碗白粥,可不知究竟放置了多久,此时已是干成了糊状,上头还黏着几只溺毙的虫尸。

鹿辞闭眼深吸了口气,在继续挨饿和吃下这团……东西果腹之间犹豫了片刻,终于还是觉得活命比较重要,于是一咬牙伸出手去,打算先将粥里“点缀”的虫尸剔出聊作安慰。

正在这时,一旁牢门木柱间“噗噗”滚跳进一物,他定睛一看,便见那是一只圆溜溜的花白馒头。

鹿辞抬眼往这馒头的来路看去,只见一张惨白的脸嵌在斜对面牢房的栏杆之间,干瘪的双手牢牢抓着两侧木栏,脏污蓬乱的碎发之下,一双如牛般的大眼紧紧盯着鹿辞面前那馒头,一边咧嘴怪笑一边兴奋催促道:“吃!吃!快吃!”

这声音难听得紧,说像鸭嗓都是褒奖,也不知喉咙究竟受过哪般蹂-躏。

鹿辞本能地觉得此人有些古怪,但低头看了看那馒头,只见其上虽是沾了些轻灰,但到底要比那碗糊粥拌虫尸强上许多。这么一对比,他便也不再犹豫,抓起馒头拍了拍灰尘,倚上一旁岩壁道:“多谢。”

“多谢?哈哈哈多谢?他跟我说多谢?”那怪人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,猛一转头对一旁说道。

鹿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那里分明空无一人,怪人却仿佛浑然不觉,依然对着空气狂笑道:“他居然谢我?哈哈哈哈这个白痴!白痴!”

鹿辞沉默地看着他的举动,心中已然明白此人神智有异,便也决定不再主动搭茬,低头将馒头递到嘴边,刚要开啃,忽听得:“谢他作甚。”

这声音虽是极轻,却着实将鹿辞惊了一惊,不为别的,只因它传来的方向竟像是自己脑后。

他赶忙回头搜寻一番,这才发现背后岩壁之上竟是有条横向的狭窄裂缝,也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被钻凿而出。他低头凑近裂缝往对面看去,正巧与一双眼睛对视上。

对方是一少年,细长眉眼,眼中满是桀骜与不屑,鹿辞刚欲开口,便听他又道:“你居然还没死。”

这语气甚是轻蔑凉薄,但却也掩不住那丝难以置信的意味。

鹿辞一时语塞,心说你以为的那个“我”的确已经死了,但这借尸还魂一事连他自己都还没搞清楚状况,且目下还不知对方身份,实在不宜多言。

那少年似乎也只是感慨一句,并不在乎是否能够得到回答,自顾自地绕回最初的话题:“你用不着谢他,那馒头本就是你的,他不过以为你死了才偷了去。”

偷?

鹿辞回头看了看两间牢房的距离,不由有些疑惑:除非那怪人手长一丈,否则怎么看也不像是能伸到这里吧?

少年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,冷笑一声,透过缝隙冲着斜对面叫道:“喂!这粥我不要了,你拿去。”

怪人乍然停了狂笑,紧接着身上锁链一通叮哐乱响,急吼吼地重新趴上牢门,单手扶着木柱,舌头一卷,另一手极快地从舌下捏出了一卷细如发丝的东西,中指拇指弯曲一弹,“发丝”骤然绷直,如游蛇般蹿至碗底盘绕一圈!

怪人就势一拉,破碗瞬间飞起,可还没飞出两寸突然“咔”地卡在了牢门木柱之间。

怪人用力扯了扯,陶碗却是纹丝不动,他怒吼一声,气急败坏地猛一发力,力劲顺着丝线传来,碗沿两侧的木柱上骤然出现了两道横向裂缝,与此同时“咔擦”一声脆响,陶碗竟是应声而裂碎落在地!

怪人一看这情形,怒拍地面几掌,而后疯狂以头撞木,嘴里狂叫不止:“啊啊啊啊啊啊!”

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,鹿辞甚至有些目不暇接,直至此时才反应过来,下意识脱口而出道:“毒蛛?”

“毒蛛”乃是民间传闻中的杀手,其行踪诡异手段狠辣,所灭之户除襁褓中的婴儿外一个活口不留,死者皆是被细丝吊着脖颈悬于梁上,口吐长舌。周围邻居常是听见婴儿连日哭声才发现案情上报,故有传闻曰:“蛛丝索命舌三尺,寒骨高悬伴婴啼。”

鹿辞其实并未见过“毒蛛”真容,但见方才那弹指盘丝的招数,脑中骤然便蹦出了这么个名字。

咿呀乱叫的怪人并未听见他口中“毒蛛”二字,裂缝对面的少年却是听得分明,不无讥讽道:“哟,原来你会说话?先前数日一言不发,和你搭讪两句还装聋作哑,我当你也是个傻的呢。”

鹿辞无言以对,但却从他这话中听出了些许端倪——看来这身子的原主是个沉默寡言之人,此前也并未与这少年有过交流。

不过此时尚有疑问在心,他也未多深想,继续问道:“他当真是毒蛛?”

“呵,毒蛛?”少年冷笑,“如今该叫疯蛛才对吧?”

鹿辞心下了然:这怪人果然是毒蛛不假。

如此说来,眼前这牢狱可就不容小觑了。因为据传闻所述,毒蛛曾多次被缉拿归案,但最终的结局却都是成功遁逃。或者说并不是“逃”,他每次不仅自己离开牢狱,走前还会放跑所有“狱友”并将狱卒尽数屠杀,仿佛牢狱对他而言只是个笑话。然而如今眼前这牢狱不仅将他困住,似乎还令他失了神智,那么想来必有其特殊之处。

思及此,鹿辞好奇道:“他为何会疯?”

少年透过缝隙轻蔑地瞥了毒蛛一眼,懒懒道:“疯了都算是轻的,判命审一过,有几个能不死不疯?”

鹿辞听得云里雾里,不料这少年说完这句后目光又斜睨向了他,上下打量几番,眼中也是一样的轻蔑,只是轻蔑中还带了几分不甘:“至于你——没听我劝还能好端端活到现在,算你命大。”

“你劝过我?”鹿辞疑惑,“劝我什么?”

少年奇怪地瞪了他一眼,而后狐疑眯眼道:“你不记得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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